“最帅女机长”,海上救援的生命接力
有着灿烂笑容和酷酷短发的宋寅被称为“最帅女机长”。她驾机在云里穿行,在海上盘旋,在危难中上演生命接力。她说,“救人,是世界上最好的事。”
宋寅入行14年,已成功救助了224名遇险人员,累计安全飞行3308小时,救援飞行1043小时,参与救助292起。她荣获了2022年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和中国青年五四奖章,“很开心,但荣誉不属于我个人,飞行搜救靠的是团队作战,每个人都很优秀。”
宋寅?交通运输部东海第一救助飞行队搜救教员机长、飞行管理部部长,获评全国三八红旗手、中国青年五四奖章、全国五一劳动奖章、上海市优秀共产党员
“酷”是汗水和泪水换来的
宋寅没想过自己会成为飞行员,她最初的职业梦想是做一名船长,在大海上劈波斩浪,为此她考入上海海事大学,就读航海专业。大三时她迷上了香港电视剧《随时候命》,剧中飞行队奋力救人的故事看得她热血沸腾,“哇,这个职业好酷!”临近毕业,交通运输部救助打捞局到学校招女飞行员,“我要试试!”层层选拔后,她脱颖而出。说来也巧,船长和机长的英文都是“Captain”,对她来说,“这也是梦想成真。”
2008年底,大学毕业的宋寅被派往澳大利亚阿德莱德飞行学院进行为期15个月的学习。
学习的日子很辛苦,“甚至比备战高考还紧张。”要学的科目很多,书本摞起来足有一人多高,每天起早贪黑,从早8点到晚12点都是苦读时间。航校全部是英文授课,她听不懂,尤其一些专业词汇,更是一头雾水。怎么办?只有练!从此走路、洗衣、吃饭、睡前……所有的碎片时间她都在“念念有词”。
三个月后,她闯过了语言关。
最关键的还是实操。有一项飞行科目,她总是做不好,接连两次考试都没通过。别的学员都通过了,可以休息了,她急得直掉眼泪。老师继续带她练习,并告诉她:“你现在觉得最难的,一定是你以后做得最好的。”
她记住了老师的话,拼命修补短板。学习结束,她如愿拿到了直升机驾驶证,正式成为一名飞行员。
2010年11月27日,是她的第一次实战大考。当时一位渔民海上作业时不慎小腿骨折,需要救助。飞机到达现场,她发现跟自己想象的大不一样,“平时和我们配合训练的船甲板很大,也没什么障碍物,而眼前的船不仅小,且四周白浪涛天,翻腾的巨浪随时都可能把它吞没。”
船小,甲板吊运空间也小,甲板上还竖着高高的桅杆,这就需要飞机非常平稳匀速地移动,否则吊在下面的救生员发生摆动,就会撞到障碍物。此时宋寅透过机窗往下望,只见小小的甲板上渔民们正仰着头,一脸的期待。顿时,她有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。大家各司其职,立刻展开救援:绞车手小心准确地喊着口令,机长精准柔和地操纵着飞机,她是副驾驶,负责监控飞机数据,同时观察船只周围情况。不一会儿,耳机里传来“伤员已进舱”的消息。她知道,最艰难的一步完成了,心里松了口气。
回到机场,换下装备,她发现自己的衣服湿透了——紧张得出了一身汗!她暗暗告诉自己:坚持下去,好好干!
每次惊险的救援都很温暖
宋寅说,每一次救助都很温暖,因为给身处险境的人送去希望
实战多了,历练多了,宋寅也渐渐成熟了。经验告诉她:飞行搜救不是耍酷,而是与生死相伴,“每一次出动都是未知,你永远不知道现场会发生什么。”
一次险象环生的救助让她至今难忘。2012年12月30日,东海一艘渔船失去动力,漂在海上。当时天气不好,空中飘着雪花,飞机到达现场时,船上19名船员已经被困11个小时,海水温度接近零摄氏度,许多船员已经体力不支。渔船小,风浪大,从飞机上往下看,浩瀚大海中的小船就像是一片跳跃的叶子。“船的横摆幅度非常大,甲板上下落差也有七八米,比平时在游乐场坐的海盗船还恐怖。”海浪拍打到甲板上,又湿又滑,救生员站立不稳,还要艰难地把被救者一个一个套上救援套送上飞机……
然而调运开始不久,天空又飘起了小雨。气温低,雨水容易结冰,尤其落在飞机挡风玻璃、空速管以及发动机进气口处。如果雨水持续,救援就不得不放弃,宋寅的心提了起来。好在雨一会儿就停了,她的心也稍稍放下。谁知节外生枝,绞车又出现了卡阻,要知道,绞车受阻就无法控制绞绳挂钩的高度,而挂钩一旦被某个巨形障碍物缠住,飞机就可能被拽下去,她的心重又提到了嗓子眼。情急之下,机组人员重设了绞车电源,绞车恢复了正常,19名船员最终全部获救。
救援结束,宋寅发了条微博:“这是上海入冬后最冷的一天,也是最温暖的一天。”但没人知道,温暖的背后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。不过现在回头再看,这些令人心悸的险境都成了过往的平常,“每一次救助都很温暖,因为每一次你都给处于险境的人送去了希望。”
2015年,宋寅“出师”了,以娴熟的飞行技术和丰富的实战经验升任为机长,成为全国仅有的两名女搜救机长之一。之前做副驾驶,肩章是三道杠;现在任机长,肩章是四道杠。她明白,这多出来的一道杠意味着责任更大。身份的转变也带来了心理的转变,“你不能再依靠别人了,你要为别人遮风挡雨。”
上任不久,她就迎来了一次考验。记得2015年11月27日,寒潮来袭,海上风力加大,一艘渔船不幸失事翻扣,船上九人生死未卜。救助船第一时间赶到现场,发现翻扣的船舱内仍有微弱回应。救助船立即请求增援,希望直升机能把潜水救生员和救助装备送到现场。设备多而重,且形状不一,单次飞行根本无法完成运送任务。关键时刻,宋寅站了出来,请求派两个备用机组与她一起组成空中接力,“我先上!”之后三个机组、五个架次,陆续把潜水救生员和救助装备送到了现场。就在她驾机返回途中,无线电里传来了消息:救出来了!一位被困36小时的渔民被潜水救生员救了出来!那一刻,她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暖流,望向机窗外的落日,“夕阳好美,好温暖。”
危急中的“定海神针”
一次次身处险境,你没怕过吗?宋寅很坦率:“怕过,但所有的恐惧都来自后怕。”尤其是烈火中的一次救援。
那是2016年12月27日,东海一艘渔船失火,海上风急浪高,火借风势,越烧越大,其他船只根本无法靠近。接到救助指令,宋寅率机组立即出动,谁知飞到半路,塔台又重新更新了定位,新位置与原来计算的位置差了二三十海里,“这意味着必须在更短时间内完成救助。”宋寅看了看飞机油量,调整航向后果断决定:继续飞!
飞机到达出事海域,远远看见海面上烈焰升腾,浓烟滚滚。甲板上船员们仰着头,虽然隔着烟雾,看不清他们的表情,但能想象他们渴望获救的心情。宋寅驾驶飞机,沉着地避开火势,绕到离着火舱较远的一处位置。平时救援飞机悬停高度一般在20米高处,这次她把飞机停在了40米高空,“船上有油箱,还有煤气罐,随时都可能引发爆炸,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会危及飞机安全,没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,必须尽可能保持一定距离。”
然而飞机停得越高,救援绳越容易晃动,何况船也在风浪中剧烈摇摆,此时飞机必须要稳,哪怕有一点点波动,通过绞车吊运下去的救生员就可能撞到障碍物,而船上正燃着大火,意外随时可能发生。“别慌,越是危急越要沉下心来。”她知道,此时自己就是机组的“定海神针”。她屏住气,专注地操纵着飞机,靠绞车手的口令和自己的经验将飞机稳住。大家抓住机会,立刻实施营救,将船员两两一组送上飞机,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救助。
事后她复盘整个救援过程,还禁不住头皮发紧,但如果危险再次来临,她还是会义无反顾选择向前,“因为这是我的职责。”而每当看到被救者劫后重生,热泪横流,紧紧握着救援人的手,像是你亲手把他们从大海里拉上来一样,“就觉得付出的一切都值得!”
然而并不是每次救助都能凯旋而归。一次,宋寅驾机到海上救助一名受伤的船员,飞机到达现场时,伤者躺在甲板上,虽然飞机有一定高度,“但不知为什么,我一眼就看出那船员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,心里‘咯噔’一下,特别难受。”救援归来,她情绪低落,总是在想:如果再快一点,他是不是就能获救?
“救援是和时间赛跑,你越快,遇险者得救的几率越大。”因此每次出动,总有一个声音在说:快点,再快点,遇险者就在那里等你!为了“再快一点”,她和队友苦练技术,将出动时间由原来的45分钟压缩至35分钟。“别小看这短短的10分钟,海上险情瞬息万变,每提前1分钟都可能给遇险者带去365体育足彩,希望。”
做穿过乌云的那束光
飞行搜救是一个危险的职业,飞行员面临危险的概率大约是航天员的5倍,喷气式轰炸机飞行员的10倍,民航飞行员的54倍。“一个女孩子,为什么要干这个?”这个问题宋寅被问过无数遍。她也曾问过自己: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?
飞行员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“酷”,除了危险,飞行环境也差。飞机上没有空调,冬冷夏热;高空紫外线强烈,脸上被晒得点点黑斑;24小时待命,没有节假日……“可你真正参加过救援,这些困难就不值一提了,当你游走在生死边缘,你会更珍惜生命,也会更理解救援的意义。”
阳光开朗的宋寅大二时就递交了入党申请书,“因为身边优秀的老师和同学都是党员,我想加入这个组织,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。”无论学习还是工作,她都积极进取不甘人后。2020年2月,飞行队受红十字会委托要紧急运送医疗物品到武汉,她二话不说就报了名,还牵头编写了《疫情期间执行救助建议措施》。
今年春天上海疫情封控期间,宋寅和机组在海上救助了一位新冠阳性船员,由于防护得当,机组人员无一感染。
宋寅的故事激励了很多人,有人称她为“独立女性”,她纠正说,“我想做的是一个独立的人。”通常别人在介绍她时爱在前面加个“女”字,对此她不以为然,“或许因为女飞行员太少,人们还没‘脱敏’吧。其实飞行员不分性别,不论男女,只要选择飞行,就要冷静、客观、勇敢。”
“经常有人质疑女性是否适合这个岗位,如果女生出色,为什么不能给她们机会?”她希望越来越多的女性能投身这个领域,“我相信她们会比我做得更好。”同时她也希望聚光灯不再只追逐女飞行员,“因为这将是以后社会的平常。”
说起“最帅女机长”,一向洒脱的宋寅竟有些腼腆:“人们不是说我帅,是说我的职业帅,其实只要努力工作,每个人都很帅。”
生活中的宋寅风趣幽默,爱好多多。有一年她陪朋友跑步,发现了自己的潜能,一口气跑了5000米,从此爱上了马拉松。攀岩、跳伞等极限运动也是她的热衷项目,她喜欢挑战,也喜欢被挑战。闲暇时她做美食,烤制的面包色泽金黄,晒在微博上,圈了一大波粉丝。偶尔来了兴致,她还会抱上尤克里里弹上一曲,自娱自乐的感觉很嗨。
然而她最爱的还是自己的职业,“我看过最美的天空,满天的云朵,云朵上有几处小小的窟窿,光透过这些窟窿投下来,照在海上,那个画面特别美。这很像我们的救援,遇险者身处困境,乌云密布,如果有一束光照下来,就能点燃他们生的希望。而我们,就是穿过乌云的那束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