珍物结缘,缮器同心
融身大自然,专注于修复手上破损的器物,是刘瑾晗和马晓雨的日常,他们很喜欢这样的生活,因专注而美,因缮器而同心。
多年前,马晓雨与刘瑾晗因金缮修复这一古老工艺而结缘,这对金缮守艺人足迹遍布华夏,从雪域高原西藏汲取壁画艺术的灵感,到瓷都景德镇偶遇陶瓷技艺巨匠;在扬州古琴制作坊沉浸于丝弦之音的雅致,再到彩云之南大理的山林间探访民间手工艺人的智慧之光。他们的探索之旅,不仅是对技艺的追寻,对中华文化深度与广度的致敬,也是他们的爱情历久弥坚的过程。
“早晨听着鸟鸣醒来,房前屋后种满了喜爱的花草果蔬。双脚泡在溪水里,夜晚看天数星星,醉在山里……偶尔去山溪河沟中钓钓小鱼,时常各处散步,抑或看书、饮茶、专心修一器物,无人叨扰,我们的生命与情感在‘器合’之中实现了灵魂的‘契合’。”
运用金漆锔艺独创的“虫锔”
与君执手共成长
刘瑾晗在俄罗斯留学时邂逅了同校的马晓雨,对古董和瓷器的兴趣让两人越走越近。马晓雨从小学习古琴,平时会收藏一些瓷器和古玉,美丽的刘瑾晗与他一见如故。相恋自然而然,对学习器物修复也一拍即合。初衷只是为了修复不小心打破的茶杯,然而不知不觉地就着了迷、入了行。
开始是自学,查资料、看视频、修自己和朋友的小物件,但越学越认真,越学越专业。2019年,刘瑾晗和马晓雨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,并四处游历学习,拜师学艺。
家里人起初很不理解,“靠这样修东西,怎么能养活自己?”但这份“锔锅锔碗的快乐”让他们乐在其中,练就一门好手艺,对他们来说不光是为了赚钱,而是因为这门手艺可以为生活增添无数乐趣。无心插柳柳成荫,很多人在网上看到他们的作品觉得很合心意,便找上门来咨询,工作室很快有了稳定的收入。
“我们给工作室起名‘器合’,寓意很多。可以理解为道器合一,让器物重获新生;也可以理解为我们两人之间很默契,彼此契合。”
平时,两人的工作其实是分开的,在相邻的两个工作室。刘瑾晗的工作以漆艺莳绘居多,环境必须保证无尘。而马晓雨做锔艺多一些,打磨金属的时候不免有粉尘。因为工作时间很长也很专注,两人即便“挨着”劳作也难得见面。“当然,自己修复好的东西还会互相炫耀一下”,马晓雨笑着说。
有时修复一样东西,要两个人的技艺结合起来,在交流中碰撞出好的创意。比如马晓雨为一个紫砂壶做了小虫形状的锔钉,刘瑾晗再来用莳绘的方式添上足须等细节,小茶壶立刻生动起来,重获新生。
“我们总是在考虑怎么把东西做得更好,每一件器物的修复都有属于它的方式。锔钉用什么材质,打在什么位置,什么形状,同器物的大小比例,等等,都要有设计。哪怕是形状最普通的钉也要手工打磨出最佳的弧度。”马晓雨力求每次都有所进步。
“看过的展览、图录都存在我的脑海里,哪怕是凌晨两三点,只要灵感来了,我也会立即去做。”刘瑾晗也是一样的精益求精。
多年的合作让两人默契十足,审美一致。以至于他们能“秒懂”对方的心思,做出的陶器风格和谐,好似同一个人的作品;结婚时也默契地选了一对古董金缠指作为婚戒。有趣的是,这对仿佛用来缠住彼此的戒指却叫“跳脱”。
2020年,两人师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金漆镶嵌髹饰技艺传承人、清宫造办处第六代传人李德伦大师,系统学习了金缮工艺,深入钻研金漆镶嵌髹饰技艺、金漆锔艺等漆艺技法,一同成为这项传统技艺的守艺人。
运用漆修技法修复的手镯,漆绘风竹,充满中国文人气质
赋缺憾以圆满
刘瑾晗和马晓雨刚入行不久,朋友送来一个有裂纹的砂锅。这看似平常的砂锅,甚至还带着烟火的痕迹,朋友却把它里三层、外三层严严实实地包裹着,格外郑重地托付到他们手上,只因这是他母亲在世时为他煮饭的砂锅,他想修复之后留个念想。修好的砂锅被朋友珍藏起来,他说,“我再没有用过它,但只要它在那里,我就很安心”。
这让夫妻俩意识到,这些物件在世人眼中未见得多贵重,但对物主来说,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。而他们不仅是在修复器物,也是在修补记忆、安抚人心。
因此,手艺对他们来说充满着治愈的力量。“每一个找我们修复的客户,都是带着故事来的。我们也会花很多时间去了解这些器物背后的故事,给出最适合的修复方案。整个过程,我们彼此疗愈。”刘瑾晗说。精心修缮过的器物,之于物主更加独一无二,很多客户因此与他们结缘,成了朋友。
一次,他们收到一只碎成数瓣的祖传玉镯。物主自觉修复无望,提出改雕成几个玉坠来佩戴。但刘瑾晗和马晓雨一直在琢磨将更好的想法融合进去。这一琢磨竟达半年之久,最后决定将它一分为二,修复成一对不同尺寸的镯子。
他们先用大漆黏结碎片并补全空隙,又在其中嵌入金属以维持大漆与玉石之间的重量平衡,并在这两块金属片上錾刻出“吉”“祥”二字,虽然字隐于大漆之中并不可见,但这份沉甸甸的祝福真是浪漫至极。最终这对吉祥镯戴在了婆媳二人的手上,不仅成了新一代的传家宝,更是婆媳关系美好的见证,让生活生出了无数的惊喜。
与漆艺同样常用的另一种重要修复方式是锔艺,通常是锔瓷器。常言道,“没有金刚钻,莫揽瓷器活儿。”说的就是锔瓷——用钻在瓷片边缘打孔,完全不用黏合剂,只凭金属的锔钉把各部分联结固定,却可以做到滴水不漏。马晓雨说,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真是绝了。工作室的笔山是夫妻二人在西藏纳木错捡回来的一块石头,马晓雨在似裂非裂的纹路上加了锔钉装饰。“这大概是我们修过的比较有意思的物件之一吧。”
修复器物的过程对两人来说更是一场“修行”,他们感悟到,器物修复师是用完美的技艺和态度去对待不完美的事物,并非过度美化去掩盖残缺本身,而是顺势而为。所以生活中的他们面对各种变化和挑战都能从容应对,他们以坦然的态度对待生活中的瑕疵,有勇气、有分寸地去“修复”,让生活总能绽放出耀目的美来。
“我们做的事是在‘复活’。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,花插到花器里那一刻就注定了要枯萎,但同时插花艺术又新生出了美感,这就模糊了生与死的边界。金缮、锔瓷也如是,模糊了破碎与圆满之间的边界。所以,我们比别人可能365体育足彩,一些再生的勇气来。”
生活因专注而美
“我们不敢说自己做的东西是真正的艺术,我们还想更加精进,更加深入,去见365体育足彩,的人和景色,做出不一样的东西。”抱着这样的想法,马晓雨和刘瑾晗花了数年时间去各地采风、游学、找灵感,景德镇、扬州、大理、哈尔滨、西藏……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。
在景德镇,他们一住就是八个月,这里是手艺人的天堂,大家热烈地交谈着,激发着彼此的灵感。他们曾去拜访一位打铁的匠人。他的工作室在半山腰,屋后就是漫山遍野的苍郁竹林,每当铁锤握在手中,匠人平时慵懒的模样便没了踪影,整个人神采奕奕,被炉火和热气蒸腾着,在南方阴冷的冬天里,有节奏地抡着大锤,火星四溅。“那场面,着实太震撼了!”夫妻俩记忆犹新。
让他们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位来自美国西部的小伙子,怀着对瓷器的热爱来到中国,受到眼镜上水雾的启发,烧制出温柔又带着氤氲之美的青花瓷。疫情期间,他索性不出门了,屯了大量的泥,做出了许多有感染力的作品。
来到大理,刘瑾晗和马晓雨把工作室安置在洱海边。每天拉开窗帘便是苍山美景,日日不同,时时变幻。圣洁的光照在山顶,也像照在他们的心上,他们从每一朵花、每一棵树汲取大自然带来的灵感与力量。
这一路上,他们拜访了许许多多的手工匠人,不仅从手艺人的角度去体会了其他技艺,更看到了匠人匠心和生活态度。当专注于手艺,生活有了焦点,从此不再被琐碎与浮躁所困扰,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宁静与充实。因为专注,生活也变得更加有趣,因为每一次尝试都是一次冒险,每一个小成就都是一次惊喜,看着自己亲手创造出的美好,那种满足感无可比拟。
“我们是幸运的,从校园一直相伴至今,把爱好做成了事业和生活……在一凿一斧、一笔一画间,感受生命的节奏与韵律,那种感觉妙极了。”
马晓雨说无论他们走到哪里,心都是安稳踏实的。有这份手艺相伴,内心就很笃定,因为这是他们灵魂的根。